——江苏传统村落的守护与新生

　　□　王　璇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村头老树、农家烟火、多彩民俗……这些，都是他乡游子魂牵梦萦的浓浓乡愁，也是人们“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精神向往。丰饶的江苏大地上，人们世代躬耕，催生了丰富多彩的乡土文化，营建了与自然山水、田园生活相生相伴的传统村落，它们是江南文化传承的有形载体，蕴含着华夏文明生生不息的基因密码。

　　自2012年国家启动传统村落保护工作以来，江苏省委、省政府始终遵循“保护优先、兼顾发展、合理利用、活态传承”的原则，积极探索城镇化和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现实路径。在推动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中，江苏制定省级传统村落保护办法、开展省级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建设、活化传承优秀传统建筑文化和传统营造技艺等11条经验做法入选住房城乡建设部可复制经验清单。

　　摸清家底

　　“从大到小”实现应保尽保

　　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江苏一直走在前列。早在2017年，江苏就在全国率先颁布实施《江苏省传统村落保护办法》，以省政府规章形式对传统村落进行立法保护，推动传统村落保护工作走上法治化、规范化轨道，确立了符合江苏省情的传统村落认定标准，进而逐步构建起囊括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历史文化街区和传统村落在内的城乡历史文化保护传承制度体系，积极探寻历史文化保护利用的创新路径。

　　“江苏经济发达、地势平旷、城镇与人口密集，传统村落保护在快速城镇化进程中面临特殊挑战。”江苏省住房城乡建设厅一级巡视员陈浩东说。为此，江苏不仅重视历史建筑、传统建筑和传统村落的积极保护，还结合省情特点，扩大历史文化遗产保护范围，将乡村中具有历史文化艺术价值、空间相对集聚的传统建筑组群也纳入省级目录予以保护。截至2025年年底，全省已有79个村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累计公布命名624个省级传统村落和381组传统建筑组群，省级以上传统村落实现76个涉农县（市、区）全覆盖。

　　在最新公布的第三批江苏省传统建筑组群中，被保护下来的不仅有建于明清时期的老宅，也有建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富有地域风貌特色和时代记忆的老酒窖、老厂房、老仓库……

　　建于清代的宜兴张渚镇祝陵村谈氏老宅、鲁氏老宅；建于20世纪中期的芳桥街道龙眼社区印心阁和邻水六角亭；1958年建成的盐城市滨海县八滩镇幸福村五醍浆酿造厂酒窖及生产厂房等一批江苏省传统建筑组群正成为村落中最富有人文魅力和吸引力的所在。

　　传统村落中，一房一院皆承历史，一砖一瓦皆蕴乡愁。为了让遍布乡村的古桥、古井、古牌坊，以及极具时代特色、镌刻着村镇生长年轮的各类历史遗存得到有效保护，江苏积极开展“摸家底”行动，按照“县申报、市推荐、省审核认定”的程序，由江苏省住房城乡建设厅会同省文化和旅游厅、财政厅、自然资源厅、农业农村厅等部门，常态化开展传统村落和传统建筑组群的摸底调查。与此同时，要求所有列入江苏省传统村落名录的村庄都要设置标志牌，实施挂牌保护。

　　在工作推进中，江苏不断加强工作联动，将传统村落保护与特色田园乡村建设、农村住房条件改善、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等省委、省政府重点工作联动推进，积极推动传统村落的活态保护。在已认定公布的624个江苏省传统村落中，有236个创成江苏省特色田园乡村，占比超过1/3；有324个建成江苏省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占比超过1/2。

　　多元参与

　　财力人力得到有效保障

　　三山环抱，水网交织，一座座明清石拱环洞桥精致古朴；金山条石铺成的路面，黄石半墙筑起的老宅，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位于常州市天宁区郑陆镇的焦溪村，依山傍水、古韵悠长，飞檐黛瓦与小桥流水在岁月静好中相互守望。类似焦溪村这样的传统村落如点点繁星，洒落在江苏大地，成为美丽中国的江苏表达。保护、发展这些传统村落需要不少财力人力，这些要素都从哪里来？又如何将它们与保护工作的需求深度融合？

　　据介绍，自2023年起，江苏率先在全国启动省级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建设工作，江苏省住房城乡建设厅联合省财政厅先后下达省城乡建设发展专项资金共1.92亿元，在加大对国家级示范县（市、区）配套支持的同时，用于省级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建设补助。此外，江苏将传统村落作为省级特色田园乡村建设的重要类型和省级财政奖补政策优先支持对象。自省级特色田园乡村创建以来，省财政累计安排奖补资金21.63亿元，对通过验收命名的836个省级特色田园乡村给予支持，其中传统村落占比近三分之一。这些奖补资金对于推动村庄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公共服务配套、改善产业发展环境等起到了重要的支撑和引导作用。

　　与农业发展银行的深度合作，为江苏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引来了“源头活水”。今年1~9月，江苏获得传统村落保护利用贷款83.86亿元，信贷金额居全国各省区第一。通过签订《传统村落保护利用合作协议》、党建共建、联合调研等多种形式，江苏省住房城乡建设厅与农业发展银行江苏省分行共同构建起“政策协同+金融赋能+村落保护”三位一体机制，打造了宜兴丁蜀镇、常州焦溪古镇传统村落保护项目等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项目样板。共同推出的传统村落保护利用专项信贷产品——“苏乡贷”，一年多来，累计授信270亿元支持省级以上传统村落开展历史文化保护利用和人居环境改善提升。

　　依托各传统村落环境特点、功能定位、经济基础和传统文化，江苏不断创新支持路径，制定“一村一品”金融服务方案。通过“传统村落保护+人文品牌活化利用”“整体保护+土特产”等方式，将村落中各类资源禀赋有机整合，积极发现和整合项目现金流，丰富还款来源。江南地区著名商业集散地——江苏省无锡市礼社村坚持走“人文品牌”之路，系统谋划村庄传统建筑修复、环境改善、特色农业与文旅业态发展，将古村文体活动收入、村居体验收入、配套服务用房租赁收入及停车费收入等各类资金作为还款来源，实现项目自平衡。

　　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基础。2023年，江苏启动“万师下乡，万村和美”行动，引导设计师、工程师、建造师、乡村运营师等专业技术人员下乡服务，为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提供有力智力支持。行动开展以来，共推动引导超过6000人次下乡服务乡村建设和农房改善，专业技术人员对接服务项目2600多个，其中1000多个项目已落地实施，实现了一场场人才与乡村的“双向奔赴”。

　　接续传承

　　传统建筑文化“落地生根”

　　“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位于苏州太湖之滨的香山，自古不乏擅长我国传统建筑技艺的工匠，人称“香山帮”。

　　“香山帮”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兴盛于明清。初时的“香山帮”仅指在吴中香山地区涌现的具有高超技艺的能工巧匠，后这一概念又逐步扩展到以香山工匠为核心的“香山地域”，包括香山、花墩、外塘、水桥等自然村的工匠群体。这些匠人擅长复杂精细的建筑技术，手艺精绝，集木、泥、石、漆、竹“五匠”绝技于一身。叠石理水、掇山植树、人工造园、建屋造楼是他们的特长，最兴盛时期，“香山帮”工匠队伍有5000人之多。

　　多年来，香山帮匠人的足迹遍布全球，他们建造北京紫禁城、修缮布达拉宫，以拙政园为代表的苏州古建和古典园林，乃至城内外的寺观民居，大都出自香山帮之手。不仅如此，苏州园林和中式古典建筑也被这些匠人带到世界各地——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明轩、加拿大温哥华逸园、新加坡唐城等都是香山巧匠的海外名作。2006年5月，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09年又作为中国传统木结构营造技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作为香山帮发源地，近年来，苏州市吴中区多措并举推动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的保护和传承。2024年，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发布《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规范》《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传习评价规范》，全面概括提炼了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的核心内容，为衡量和鉴别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和建筑提供了系统评价体系，让新工艺、新技术、新材料在规范的引导下，与匠人们一脉传承的香山帮文化内涵与技艺精髓同频共生，进一步推动香山帮技艺的保护、传承和发展。通过组建香山工坊，入驻古建企业达30余家，将现代化教学方式与传统“师徒制”相结合，创办苏州市香山职业培训学校，与苏州农业职业技术学院共同创办“香山工匠学院”，培养各级人才逾200名，为古老的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的当代传习与新生注入勃勃生机与活力。

　　2024年，江苏省完善传统营建技艺标准体系、积极培育古建产业的经验做法被列入住房城乡建设部《传统村落保护利用可复制经验清单（第二批）》。

　　活化利用

　　深度融合激活古村新生

　　“取好泥，嘿唷嘿罗！小小砖模操在手，做出砖头六面光，嘿唷嘿罗……”

　　2024年寒冬，泰州市姜堰区溱潼镇洲南村的四孔“馒头窑”前，窑火重燃，火光映照，村民们的《窑工号子》在砖窑间回荡，古老的烧窑技艺于此刻再次复苏。

　　在溱潼镇洲南村，“馒头窑”已不仅仅是静态的生产设施，借助溱湖湾特色田园乡村示范区与传统村落集中连片建设区“双区联建”契机，镇村共投入300多万元，将原窑厂及相邻空间打造为砖瓦博物馆和研学基地，陈列500余件砖瓦文物。仅2024年“十一”假期，古窑周边村落联合推出的窑韵研学片区就接待游客3000人次，实现村民增收10多万元。湖南村打造的“潼享田园”项目，年接待游客20万人次，摇橹船游溱湖项目每年为村集体增收超百万元。姜堰区的40多座祠堂、2个书院、33处名人故居目前也已成为传播传统文化、推动古村焕新的广阔平台。淤溪镇杨庄村的卢氏宗祠经微改造后，成为村民公共休闲聚集地；溱潼镇何横村的废弃旧厂房，被修复改造为姜堰最大的村史馆，历史建筑在当代生活中找到了新坐标。

　　“保护发展传统村落需要‘见人、见物、见生活’。传统村落不仅要‘保下来’，更要‘活起来’，让乡愁记忆在新时代传承延续，让历史文脉在活化利用中焕发生机。”陈浩东说。

　　江苏鼓励历史文化资源丰富、乡土特征鲜明、传统风貌保存良好的传统村落，因地制宜探索特色产业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合理发展乡村旅游、休闲度假、传统手工艺和传统技艺加工制作等适宜产业，以“生态+”“互联网+”等多元化的方式，促进实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让村民共享传统村落保护带来的发展红利。据统计，2025年春节、“五一”、国庆中秋期间，全省传统村落和特色田园乡村共吸引外来游客逾1550万人次，带动乡村旅游消费达8.31亿元。

　　据江苏省住房城乡建设厅村镇建设处处长崔曙平介绍，接下来，江苏将持续推动传统村落和传统建筑组群整体性保护和活化利用，指导支持各地建设100个传统村落保护发展提升项目，促进村落保护与文旅产业深度融合，引导培育特色民宿、“非遗”工坊、农耕体验等新产业新业态，以文化赋能传统村落活力提升。

　　2023年，江苏在全国率先启动省级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建设工作，分三批将南京市溧水区等12个传统村落资源丰富的县（市、区）列为省级专项资金支持对象，鼓励地方政府统筹实施传统村落保护利用项目，增强传统村落内生发展动力，推动实现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从单点保护到区域联动、从分散发展到集中连片的良好态势。

　　●江阴市

　　江阴市延续既有江南文脉特征，注重提炼江阴地域性元素符号和建筑肌理，结合“新江南人家”建设标准，灵活运用闲置建材、旧农具、老物件以及乡土材料，传承传统改造方式，做好传统建筑修缮工作，形成了乡村书屋、村史馆等一批兼具传统特征和时代特色的江南美筑“颜值担当”。蒲市里作为“乡村美学小镇”创新与实践案例被国际设计科学学会授予“全球杰出设计奖”（优秀案例奖）。

　　●苏州市吴江区

　　苏州市吴江区将“小江村”和“大江南”深度融合，在传统村落集中连片建设中，充分挖掘彰显“江村”文化价值，通过片区风貌整体塑造和基础设施现代化提升，联动国内外高校和社会学专家学者，积极打造国际乡村人类学研究基地和社会学实践基地，构筑长三角社会学联盟，使“江村”成为世界观察中国乡村的窗口。

　　●扬州市宝应县

　　扬州市宝应县按照分类施策原则，“一村一策”针对不同村庄制定相应保护措施，构建层级明晰、特色鲜明、重点突出的整体保护体系。选择基础条件优、文化特色鲜明的村落重点培育，串点连线，快速激活片区活力。同时，优化现有道路和宜居宜业和美乡村旅游线路，推动连接各传统村落的乡村漫道建设，打造集步行、骑行、车行于一体的游廊环线，通过线性开发带动面状发展，形成传统村落集中连片发展态势。

　　●丹阳市

　　丹阳市以“四维协同”机制为核心，创新实践“顶层统筹、社会协同、村民主体、业态融合”路径，破解传统村落保护碎片化、参与度低、发展乏力难题。坚持政府主导、村民主体、社会助力，建立“市—镇—村”三级责任体系，打破行政壁垒，将单个村落保护整合为集中连片保护组团；搭建“政府搭台、专家赋能、社会参与”协作平台，推动多方力量深度联动；以村委会与宗亲会为核心，构建村民全链条参与机制；深化“保护+文旅+产业”融合路径，推动文化价值向经济价值转化。

　　●南京市溧水区

　　传统村落作为溧水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其空间分布与各历史事件发生地和文化遗迹分布高度契合，多元文化在溧水传统村落集中连片区域留下深深印记，涌现出以李巷、里佳山为代表的红色文化村，以蒲塘、骆山、邰村为代表的黄色文化遗产村，以仓口、水晶、山南为代表的蓝色文化生态村，以石山下、诸家、南庄头为代表的绿色文化发展村。这些多元文化助推全区传统村落发展实现分类保护、多元利用和活态传承。

　　●盐城市盐都区

　　盐城市盐都区编制实施《盐都区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规划》，启动“五连片一治理”六大行动，有力推进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规划确定的176项项目清单，已建成近一半，实现了规划蓝图到现实美景的华丽蜕变。今天的片区沿蟒蛇河风光带正逐步展现出文化连脉、路径联通、产业联动、建筑宜居、服务现代、智慧传承的传统村落保护发展新格局。

　　●东台市

　　东台市位于江苏省沿海中部，兼具里下河水乡、沿海平原及滩涂湿地多元地理地貌，呈现出多元交融的文化图谱。通过创新建立“云上仙乡”平台，东台市实现了文物建筑“数字化建档”，为保护决策提供科学依据。建成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实现文化遗产“线上+线下”双保护。开发“东台文化资源云展厅”，将文化资源转化为“非遗”产业化项目、数字文化项目。

　　●泰州市姜堰区

　　作为全省首家“双区融创”示范区，泰州市姜堰区以溱湖湾特色田园示范区创建为引擎，联动推进省级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示范建设。该区以农文旅体康融合为抓手，深度挖掘村庄背后的历史文化资源，适度引入新业态、营造新场景、拓展新功能。结合溱湖湾研学线路，支持小杨社区与社会资本合作发展溱湖绿洲田园经济；提升改造洲南村博物馆及砖瓦体验馆；依托冯庄村新建古法捕鱼“十八帮”体验基地、现代渔业研学基地，实现溱湖湾的生态休闲资源与传统村落的历史文化底蕴有机结合。

　　●兴化市

　　兴化市统筹推进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和特色田园乡村片区、宜居宜业和美乡村片区建设，着力构建“1核4片3带多点”的区域传统村落保护利用格局。县域内通过千垛美路旅游公路、一号水路特色游线等形式紧密联结各传统村落，连点串线成片，积极打造充分彰显水乡地域文化特征的传统村落新集群。举办“2024江苏传统村落工作营活动”，组织高校师生开展在地设计和现场建造，共同推动可持续的乡土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