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春明　常　越

　　水系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这段话镌刻在河南大学土木建筑学院一楼大厅的墙上，出自国学大师陈寅恪《宋史职官志考正序》。河南大学位于开封。开封曾是北宋的国都，时称东京。

　　城市革命——

　　北宋东京是中国城市发展史重要转折点

　　我国宋代之前的城市基本都实行“坊市制”的经营和治理模式，这种模式实际上是官府为维护统治对城内居民和商业活动进行严格控制性的制度。所谓“坊市制”，就是将城市中各类建筑划分成封闭的方格状空间，并设有坊墙。城市居民分区居住，各自形成独立性的封闭式单元，按时开闭。城市在固定的位置设立进行商品交易的“市”，一般城市基本设置“东市”和“西市”，“买东西”一词即由此而来。极个别的大城市才增设“南市”和“北市”。

　　漕运便利，是北宋定都开封的主要原因之一。开封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王三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汴河、黄河、惠民河、广济河的庞大水利网，使开封的水利交通空前发展起来，形成“天下之枢”的有利地位。汴河是开封城市发展史上的一条重要河流。如果说黄河几千年来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明，那么也可以说汴河影响了开封几千年的繁盛与兴衰。

　　基于便捷、发达的漕运，加之农业、手工业等的发展，开封的商业迎来了大繁荣，原先的交换场所和里坊单元都与旺盛的交易需求和生活场景不相适应。北宋立国之初，东京居民自行扩修建筑物，临街开铺形成了“侵占街道”风潮，店铺逶迤绵延。至道元年（995年），宋太宗划分坊并统一编制坊名，但并未重建坊墙。王三营说，当时东京城从朱雀门到州桥成为商业中心，相国寺是大市场，每月8次开市，平均3~4天就开 一次市，全国乃至西域等国的商人都云集于此。东京城当时甚至出现了“鬼市”，商业活动通宵达旦。随着“宵禁”的松动和解除、城市商业活动的进一步发展，“街巷制”最终代替了“坊市制”。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与发展研究分院高级工程师许龙说，有专家认为北宋东京是世界上第一个典型的市民城市，人口超过百万，是12世纪初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北宋东京内城的坊明显小于唐长安城坊长宽各在460~580米之间的规模，也普遍比唐长安、洛阳窄，大约在20到40米。如果说唐长安是“大街区、宽马路”的模式，那么北宋东京就是典型的“小街区、窄马路”的模式，形成了更加开放自由的城市空间形态。正是由于这种形态的变化，进一步加快了城市化的进程，为人口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和收入来源，使得大量人口得以在城市谋生和发展。宋代户口分为乡村户和坊廓户，市民阶层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并推动商品经济高度发展，市井文化方兴未艾，城市民俗空前繁荣，形成近现代城市格局的雏形。北宋东京居民区与商业区之间的隔离被打破，城市职能重心已经由政治转向了经济和文化，这场“城市革命”也将封建时期的商业文明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

　　不曾消逝的风雅——

　　宋文化是世界文明史一座高峰

　　王三营说，北宋当时的GDP占世界总量的3/4，东京作为首都，其GDP占世界总量的1/4。开封经济的繁荣，为科技、文学、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许龙说，宋代文化的发展是东方的文艺复兴，东京在科技、文学、艺术等方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宋代科学技术水平处于世界前列，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有三项成熟推广于宋代，对世界科技发展与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杰出贡献。

　　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是印刷术由费工费时的雕版印刷进入高效率活字版印刷时代的标志。活字印刷术被西方学者称为“文明之母”，经过德国而迅速传到其他多个国家，促使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到来，在世界科学技术的历史长廊中树立了不朽的丰碑。

　　龙亭

　　沈括《梦溪笔谈》被称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李诫《营造法式》是世界上最早、最完备的建筑学著作。开封铁塔是我国现存最高的琉璃塔，堪称中国建筑史上的奇迹。宋代造船术更是独步天下，可谓“巍如山搬，浮动波上，锦帆鹤首，屈服蛟螭”。指南针的广泛应用，推动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历史上最早的火药武器配方在东京出现，第一批制式火药武器在东京批量生产。天文方面，北宋苏颂、韩公廉等人发明制造的水运仪象台，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北宋丝织业堪称中国古代制造业的一座高峰，国宝“汴绣”传承至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现代人谁不会吟诵几句宋词呢？东京是一代词都，词是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的又一座高峰，成就了苏轼、王安石、欧阳修、柳永、李清照等词坛大家。

　　东京也是重要的书法绘画艺术基地和人才中心，宋徽宗首创国家最高美术教育机构，即画学，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美术学院。东京涌现出大量具有本土地域文化特征的书画名家及书画作品，范宽、董源、李成、李公麟，每人筑就了艺术高峰。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更是极具历史价值和艺术水平的无上珍宝。北宋时期还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宋徽宗独创“瘦金体”，共同造就了后世难以企及的文艺盛世。

　　北宋还诞生了代表新兴城市文化的市民文艺，开启了中国文学艺术新纪元。市民文艺属于商业性质的消费文化，是市民文化的代表，突出追求感官享受的娱乐性，成为民间文化的主流，引导文化向俗文化方向发展。北宋东京是中国戏剧的发祥地，宋杂剧是各种歌舞、杂戏的统称，是中国戏曲的最早形式，开启了元、明、清杂戏及现代戏剧的先河。影戏在宋代东京也逐渐成熟，小说则在宋代开封走向平民化。话本小说是市民文学的代表，是汴京瓦舍勾栏的产物，撼动了文言长期占据统治地位的格局，开辟了中国文学发展的新格局，促进文学艺术的通俗化、普及化。

　　钱钟书先生在《宋代文学的承先和启后》中说：“在中国文化史上有几个时代一向是相提并论的，文学就说‘唐宋’，绘画就说‘宋元’，学术思想就说‘汉宋’，都数得到宋代。”

　　北宋东京辉煌而灿烂的历史和文化，在开封博物馆和开封市规划展示馆得到充分的展示。诗词、书画、金石、陶瓷、家具、茶道、插花、园林……样样都是须仰望才见的高峰。而且，风雅从未曾消逝。

　　一束光——

　　让理想照进现实

　　“因为‘一束光’，开封这座城市在我的记忆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为传播书香留一盏灯、点一束光，这便是书店之于城市的意义吧。”这是名为“王淼”的游客造访开封“一束光”书店后写的感想。

　　“一束光”书店位于开封市鼓楼区生产后街，该街是一条历史文化街区。书店开在朴素无华的民居里，门外种植数竿修竹。营业区域大概只有10多平方米，以文史类书籍为主，诸如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等史籍，还有三联书店的《陈寅恪集》等学术、古城镇村、古建筑、明清家具等研究资料。书房里陈设一张明式书桌，墙上挂着摩崖石刻拓片，处处流露出书店主人不同流俗的品位。

　　“一束光”店主申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开书店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有个安身之所，安顿灵魂，当然更是为了满足自己平生爱书的心愿。他说，开封市在实施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战略过程中，不只是注重自然生态的发展，还强调人文生态的保护和发展；在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划和修缮中，不迁走原住民，就地保护，注重市井气和烟火气，使历史街巷得以原汁原味地保留和修缮，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古城保护利用的典型。书店开业6年来，见证了到开封考察和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开封的书店也越来越多，政府适时推出了“城市书房”计划，政策引导和支持，目前已开业17家，这让人感觉到这座城的振兴和繁荣。民族的伟大复兴要从一点一滴做起，书店是一个城市的文化符号，是提高市民素质的重要载体。在背街小巷里开一家小书店，让群众能方便地进店翻翻书，就是开卷有益，对市民素质的提高就能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申广还透露，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中国城市出版社）还给书店捐赠了100多种书籍，内容与书店的经营特色非常吻合，这更坚定了他继续办好“一束光”书店的信心。

　　记者见到，出版社的赠书足足占据了“一束光”书店的一面墙。申广说，只要有文化的一束光在，相信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前途就会光芒万丈。

　　那位到访的游客王淼，在留言中还引用了泰戈尔的诗：“把自己活成一束光，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着你的光走出了黑暗。请保持你心中的信仰，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着你的信仰走出了迷茫。”

　　（本文图片均由开封市住房城乡建设局提供）